回昭

没战续就是上学去了

【安多蕾缪·哀之诗|12:00】Believers

  上一棒@鲟鳐 ;

  下一棒@解秋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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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多恩x蕾缪安

  

  Summary:他的告别,他的记忆,他的远去。

 

 

  蕾缪安的眼泪随那声巨响而流。

 

  那个早春,甚至于接近春分的时令,她一直在冷冰冰的轮椅上等待。那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听到萨科塔的光环悲伤到吱吱作响的声音,如同细沙滴漏进玻璃的瓶底,过多的掩面却掩盖不了白发下流出的一行清泪来,最终只能将惨白的双颊徒增一层不空不弥的红晕。蕾缪安想到莱塔尼亚的长风,她又短暂地想起第十一世神父庭院中所栽种的山毛榉来,那时天空被琉璃的颜色铺满,未经上油的车轮空转,可是一切都停止了,一瞬间——仿佛被拦腰截断的钟楼和商业塔,而记忆又要在她面前化作一道齑粉,以骨灰的颜色独自低沉地铺满整片原野。她不想再去感受萨科塔悲伤的愀姿,可是光环却不断驱使着她去想到那些悲伤的事情。在唱诗班吟唱第二首诗歌的末时,如同酝酿好一般,她的面孔上现出两道平滑的泪痕。

 

  她不说话,明澈是雨,春则石。

  

  半晌,蕾缪安决定抬头看向他,在高悬的雨滴下方空荡荡存在着一把透明的伞。随后她再一次、又一次将无处安放的双手揣进亚麻外套下的衣兜。我等得太久了,她不禁喃喃,最后她又知道,这一切生与死却不是由她来决定。只有棺木旁边唯一的活物——生前所度过冬天的候鸟,是红色的,只有也唯有它带有一点色彩,如同一阵奔放的暖流,蕾缪安合上双眼。

  

  花在她视线中春去春又来。

  

  轮椅碾碎雨水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早已把枪铳裹上拭布。人真的难逃一场死亡吗。她说出话之后却又后悔,因为自己的恋人却是在别人眼中成为一副死人的躯体,别人期盼他离开拉特兰就像一众囚徒摇晃一只铁丝网。别人恨他就如同将秃鹫放在虎穴中吞食,贝多芬因为脑海中的音律而无快余忿,鸢尾因雨水的缺乏而独自凋落在土地下乃至于比尸体更深的地底。可万万没想到他的回答却是像甩手变丢掉生命的挚爱、上帝的亲王。他说他不乐意见到每一个人的死亡,对着空空的棺柩发怔,思绪也被石磨推到齑粉后一挥告别草芥的口食,把他透明的哀伤、对于未来的命运交给一个空谈理想却没有行动的保守主义派,而别人看他却也一样,无数千百声称保守的人在暗中确确实实咒骂他的死去。可人却总有一死,他还想在拉特兰,等着风车的扇叶带动田陇升起,这其中更为重要的是,他不可能没有拯救任何人就死去。蕾缪安……莫斯提马……蕾缪安。结尾总是带着些迷茫而无所适从,薄雾漫过春雨,高天碧远清澈。

 

  她现在明白了,安多恩曾经说过他要离开,她却想不到他对于生死的平淡,对于自身他也有一种偏执的理想化。

 

  蕾缪安将轮椅停靠在屋檐下,睁大红瞳凝视着这个不远又不近的鬼魂。她本想从歌德与音乐剧再说到茶花女,她唯独不能接受只有他接受自己的死亡。“为什么?……为什么你能面对一个活生生的离去的人而不挣扎,拘泥于自己的新学却又不珍视一段段关系……那一枪——如果铳所带来的冲力只能给你带来这个的话,我宁可叫蕾缪乐再开两枪——我的妹妹,她射不准,但是她自由,她澎湃,她是个乐天派的萨科塔,她是一个真真正正而又喜欢爆破的姑娘,她是我的妹妹——你有值得能让你足够留恋这个世界的东西在——”

 

  她咽了一口涌上的思绪。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可是我总不能向任何人保证我不会离开,去到萨卡兹的地区去当一个信使,或者向莱塔尼亚的方向走,中途抑或冰原,抑或干戈……我不敢也绝对不可能许诺任何人都是向死以生,但是如果每个人都对自己的死做好了准备,我想,这并没什么值得歌颂抑或判贬的。”

 

  我给你写信。

 

  我会回信。

 

  她的思绪还在奔流,她不能猜度,她予以缄默。蕾缪安将轮椅慢吞吞地划向那座石棺,逝者是个德高望重的老先辈,在当地也是极富盛望,虽然生前他未曾上过沙场,未曾将铳指向任何人,只是孤独地守望着麦田——一尊风化的雕像一般。她不由得这么想。在逝者如同潮水一样的战役中,人人都为不自觉哀悼而穿起或白或黑的长衣,像一众哥特的舞女或法国的新娘走在街头,人人哀悼死亡,人人惧怕死亡。这种气氛让蕾缪安片刻想起莫斯提马说过的话,她轻轻悼念曾经应被停止的过去以及那些不该被冠上欢愉的生命。现在,莫斯提马不说话,菲亚梅塔不说话,于是蕾缪安的光环随着每一声胸腔的起伏而感到悲伤。她脚跟并拢,脚尖错到脚跟之后,微微湿润的掌心落到扶手上。她低下头,颤抖着说出熟络于口的话,不过这一次她是切切实实的悲伤。是的,有一天我们最终都得走,她想,他或时也会成为一座石棺,这样也好,她能够和安多恩道上别。而她将不会离去。

 

  菲亚梅塔装作没有看到安多恩,她的怒火被藏匿在了华表的浮雕下,她不想再用愤怒刻意掩饰自己的悲伤——那有些愚蠢,甚至到了一些不合时宜的地步。有那么一瞬间,安多恩推着蕾缪安依依不舍地向远离泪水的方向走去,他们走去,他自认为的救赎正把蕾缪安从这种几乎要停下片刻呼吸的氛围中脱离,他的温暖弥漫到蕾缪安的吐息中。最终她回应以开口:“我能感受到你的心中没有谎言,没有片刻的骚动甚至没有任何如同一颗紫藤萝生长般的野心。但是你在悲伤,你在流泪。我反复地想——我一遍又一遍地思索,这样到底是为了什么,把泪水仅仅流进别人听不到的空隙,莫斯提马能看见你,可是菲亚梅塔看见的却是一副毫无冷冰冰的生命的躯壳、一副永远在超度他人的面孔连同一双永远在抚摸十字架荣膺的双手!——我知道你看惯了麻木与庸俗,而感到无所适从前往拯救,你告诉了我,你的光环告诉了我,你无法掩饰的内心完完全全倾之于口——”

 

  “我怀念那本不该被怀念的过去。”

 

  最后一个音节发出嘶哑的声响,蕾缪安发现自己无法控制自己平常那张温和而不沮丧的面孔。

 

  她发现自己只是在不沾染泪水地祈祷。

 

  她停下了舌尖舔舐唇间的忧郁。她紧紧地、圣女样地环抱住安多恩腰间的布料,却又无法透过那种在拉特兰的春天而感到的温暖。今年的春天来得太迟了,那一天树梢上悬挂的紫色的馥郁的花瓣甚至都忍不住而终究成为一颗颗花苞枯萎了。安多恩的血液在她的耳畔不停流淌,她记得曾经和他去潮石镇的海边听浪,那是一种毫无生机的薄暮,挣命的一朵朵浪花不断向沙滩输送着歌谣,皮靴所能达到的高度仅仅距陆地六米远,这里不欢迎陌生的人,这里一样,这里生长的每一个生灵也如同那本该被忘却的土地一样坚硬但又充满着希冀。

 

  她的铳口落到了地上,她再也无法抑住瞳孔间飘摇的模糊。她感受到发梢被一阵柔和的日光轻抚,旋即轻轻坠落,再也没有发出一点声息。

 

**********

 

  安多恩用三法郎买了一柄二手十字架。

 

  甚至于在那最为神圣的楔处都带有一丝不平和的锈迹,潮石镇灼热而被海水浸透的风,让它的泪水永远留在镀银的金属层上,一日又一日徒增一层褐红色的起伏。在祷告时它令人想起贫民窟的海嗣化症,而在奔跑时紧贴胸膛的地方还会因此划过一凛微不起眼的沟壑——那看上去突兀,那看上去孤独。他那后再也没有完整地做过一次虔诚的祈祷,准确地说,这个曾经坚信不疑于拉特兰宗教的人如今思想只是发生了一场转弯——他思考生命。他在浸润希望中诞生,绝望中长大,在绝望中重新找到第二次生命,第一次生命就被剥壳弃于旧约的扉页,而即用轻咳安抚冷空气——无数个日夜!他殷殷探求,更甚于学识的东西他了却于胸,在权限允许以至于不允许的范畴之内贪婪地吸吮着一切可以能被发掘的真相——黄之死!壮烈而又悲壮;而他的父母与寻求不到的爱,却褪了色,史书中翻不到任何有关那的记忆,仿佛只是一株世界植种的弃婴,在毁坏了胚胎的羊水中脱离出一副完完全全的骨骼。每当安多恩路过十号餐厅旁侧的花店时,他总要细嗅又细视,那馥郁的芬芳与迷人的花瓣,最后他选了一个最为淡雅的,看起来相比之下有些污涩,在盛开的肥皂瓣的玫瑰中显得格外不起眼。

  

  他将它给蕾缪安,他调整自己不知道多少次的呼吸,窥静长风,轻轻敲开门。

 

  他在遇见蕾缪安之前不知道这就是鸢尾。他只在淡淡的羊皮纸上读过这种植物,曾经他幻想那是草籽,可那确实不甘平凡;他又短暂地幻想那是一簇一簇盛开的花田,那却过于浮躁。最后他的脑海中被赋予了这样一种概念:简朴从容而又温和的爱。安多恩只把花给她一人,他是爱人、圣徒,同时有时异端,众叛亲离的堕落野兽与除一身皮夹克无处可置的石蜡像。他看自己只能看到这些,毕竟瞳孔不愿回想自己的脸,连同背影也一起只能留给自己所背对的过去,那些不该被怀念起的黄金时光。但蕾缪安从不这么向他说,她的眼神是拜占庭空洞的烈火,锐利的眼眸中有如同一针强效的毒药般的犀利,温柔中带着不止十分的刚强,向来不安分的光环在她头顶也颤动如是。

  

  正如白布蒙在神父头顶。

  

  安多恩曾无数次提醒她自己如果一旦出现危机就会离开,他看着金色一点点从粉色的发梢挣命,她永远不会因为激动而大吵大嚷,一眼望去,她视野中的哀伤似乎都永远也不会有变化,照搬四年前曾在这里发生过的那场闹剧中的一样。他早已自动溶化掉自己对他人的话语,因为这从之前就排练过无数遍,他是一个即兴发挥者——至少每一次做出的准备都使他彻头彻尾地失望。如果自己完全不善于做事,他不会走上这条路,一条同时是希望也是绝望的路。

 

  可他不甘愿也不希望自己的失败,这是四个人的瓦解与两颗心的碎裂还有两份的无动于衷。他记得第一次走上街沿着花店反方向的道路走去,他拼命克制住自己不去看熟悉的风景,他将自己的眼前隔上一层雾,他不承认那是泪,随即藏起还有余热的心与劣质的希望在不知名的小道上走去。一路上甚至还能看见几个伪装成佩洛的萨卡兹——他没有揭穿,直到他看见夫妇被撕破的兜帽用补丁打了无数个针线,他才不能如此无动于衷。他悄悄告诉了二人明天圣教徒的狂热行动,那对他来说并不违法——拉特兰的法律不会对一个流放者严罚,所有人恨他都胜过一位圣皇恨一副自己的胴体。

 

  他们去了教徒居所。一片祥和的草场,风吹花以轻柔正山吹雪以宁静。他们到来之前这里只是坟场,墓碑下的灵魂很久没有人叨扰,抑或是藏匿尸体过意不去而立,抑或是意外的人们淡忘在了别人的生活里。他修修补补,终于把木屋因浸水开裂的地方补上一层带着微微能嗅到的橡胶味的木漆。随后他又沉默了。

 

  我认为你们应该和萨科塔是平等的。

 

  不可能,对面斩钉截铁,这副兜帽,没有它我们便早已成为了这里的一部分。

 

  嗯,也许我并不是一个称职的萨科塔。

 

  ——现在我知道你是一个萨科塔,我也庆幸你的不称职。老实说,我们回不去了,也进不去了,恰巧卡在了围城的栏杆上,哈,这倒是能被人嘲笑一辈子的事情。

 

  安多恩通常惆怅的脸上此刻多增了几分疲惫。他告诉二人龙门的户口登记处只要说是战争中的难民就会被纳入籍贯。他们吹着萨卡兹的歌离开,安多恩此刻想到一个词汇,曾经也同样在他脑畔中萦绕:第二次的生命。

 

  他猝不及防想起蕾缪安。

 

**********

 

  蕾缪安在目送菲亚梅塔和莫斯提马将守护铳上膛之后什么也没有说。

 

  她静静地将身体侧倚在轮椅上,左手斜搭于一本《拉特兰花茗》,如同一尊静待飞鸟啄食的稻草,粉红的眼眸时而低垂,然而更多的是不由自主看向窗边的鸢尾而颤动。她仍能记得那三年后的八年前发生了什么,准确地说她不想追究过去了。安多恩……莫斯提马……菲亚梅塔……事实证明,每个人都没有对她说谎。安多恩也一样,虽然自菲亚梅塔哀牢的怒火转化为深沉的泪滴之后自己再也没见过他,那大概是海,那大概是光。萨科塔诗人慢慢等待夜色降临。

 

  她想到高卢的硬币、拉特兰的冰淇淋机与莱塔尼亚的小提琴。

 

  信使!莫斯提马倏然间对她说,她的喉咙传来明快而又轻捷的声音,让蕾缪安感到一阵甘蜜。蕾缪安看向那远方,在一阵阵轻柔而又不晦涩的街巷中出现了拉特兰的信使,庄重肃穆,她看了看火漆印,是自己的,没有被动过,对面深深鞠了一躬,查无此人,原路返回。

 

  就这样吧,她对自己说。

 

  她对自己说。眼光落在永远年青的玻璃上,最后一次见面甚至没有能说道别,都是些没有意义的空论。他不会是一个很好的恋人,但是他有理想,他有心脏,他有一颗永远常驻而又不凋零的热忱。因此她最后思索,他们不会再在人间做一个折返。她怀念那不该被怀念的过去,曾经有人说过,她如此复述。


  你哭了,莫斯提马对她说。

 

  不,不,至少我没有一丝喜悦,没有一丝悲伤。

 

  她握紧了胸前的十字架,精细的做工不断摩擦她的掌心,她承认自己是一个并不虔诚的信徒。然而蕾缪安并不相信,透过云翳依旧无所寻找的神能对她施予任何恩惠。她想到教皇。她想到五号公墓的唱诗班。

 

  她想到安多恩。

 

  正如圆舞曲台上掉落了一轮法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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